喀麦隆

要等我的血变得纯净才能回家

发布时间:2020/9/11 16:01:33   点击数:
白斑风 http://m.39.net/pf/a_4348439.html

本期单读音频,许知远和我们分享了英国作家布鲁斯·查特文(BruceChatwin)随笔、故事自选集《我在这里做什么呢?》中的《风水先生》一篇。作为一个外国作家,布鲁斯会用什么口吻来书写香港汇丰大厦背后的风水故事?他又会怎么解释“龙脉”“气”这样的名词?本期音乐是法国作曲家萨蒂作品Gnossiennes-No.1-Lent,由钢琴家郎朗演绎。

单读音频Vol.91风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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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作者:(英)布鲁斯·查特文译者:仲召明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年:-1

直到我的血液变得纯净

故事一则

撰文

布鲁斯·查特文

译者

仲召明

还有一个英国人住在博勒加尔酒店。他的卡其裤臀部宽大,但裤口却又窄小。他经常和前台的那个男孩聊天。男孩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粗粗的银手镯,银镯上面刻着名字。他经常做出娇羞之态。

那个英国人正在写一本关于“德意志殖民帝国”的历史书。他一直在杜阿拉这里调查三十年代后期的“黑非洲纳粹运动”。黑人穿上绣着红臂章和黑党徽的黑衬衫。一想到这个他就非常兴奋。

酒店老板阿纳托尔先生六十来岁,总是穿着灰色双排扣西装和双色鞋。他是巴米累克族人。他还有个出租车队,“诚信贸易公司”也是他的。阿纳托尔先生想去罗德西亚为他的黑人兄弟奋战。他对我说他会去罗德西亚的,一个人去。他用拳头重重地捶打胸部,然后把手放在那里。

博勒加尔酒店的侍应生没有一个是巴米累克人。而客人却几乎全都是巴米累克人。

他们开着阿纳托尔先生的出租车,从山上下来,一身红土地走进来。他们直奔楼上的洗浴间。再出来的时候,他们又黑又亮,但洗浴间的地面上却结了一层薄薄的泥灰。

天黑以后,巴米累克人穿上紧身白衬衫和亮蓝色西装,到天台去喝阿纳托尔先生的威士忌。夜深了,他们就在酒吧里晃悠,看看妓女。

另一个外国客人是中国人。他到哪儿都带着一只黑色的使馆随员手提箱。

酒吧里又热又闷。灯光都是红色的。仅有一道白光从通往大堂的那扇门后面透出来。那个英国人还在大厅里和接待员闲扯。快到十点了。那个男孩马上就要下班了。

我旁边的一个男人在假装看报纸,纸张发出红光,而且根本就看不清字。吧台对面有一幅“健力士”啤酒的广告,宣传口号是:男人宝贝儿的得力助手。在喀麦隆共和国,“健力士”啤酒被认为是一种春药。吧台女招待头发里插着一块绿色的塑料小竖琴。

一罐菠萝汁被服务生不小心倒在了地板上。菠萝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健力士”的味道和一种甜味混合在一起。座位上包裹着一层暖红色塑料。把背靠上去再离开,靠背会发出敲打石膏的声音。

三个巴米累克人带着两个女孩走进来,坐到我隔壁那张桌子的旁边。和大多数巴米累克人一样,他们也块大嘴圆。他们汗流浃背。灰色的斑块在衬衫上慢慢扩大。他们要了两杯啤酒和一杯威士忌,又给两个姑娘点了软饮料。

侍应生笨拙地移动着。他胳膊的肌肉从衬衫袖子的下面鼓了出来,粗粗的青筋纵横其上。他是个单纯宁静的男孩,动不动就微笑。他觉得自己听懂了点单,可他又走回来让他们重复一遍。其中一个男人又用法语慢吞吞地说了一遍。他的同伴转向我。

“他,”他指着侍应生说,“他,他听不懂。他还没开化呢,因为他是在英国人的地方长大的。”

这个侍应生来自西喀麦隆,西喀麦隆曾经受英国的保护。

因为愤怒和专注,他的脸缩拢到一起。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二头肌、托盘和托盘上的空玻璃杯。然后他笑了。笑容逐渐扩大,红光照射在他的牙齿上,牙齿也闪光了。

“先生!”他对我说。“嘲笑别人可能是种流行,但一点都不好。嘲笑可能是法国人的流行,但是一点都不礼貌。”

阿纳托尔先生的酒店里有五个妓女——长驻于此,有自己的房间——几个临时的出门时都带着自己的衣服。五个常住客中,有四个都很瘦,但是“大玛丽”是我见过的块头最大的妓女。

她大笑时,肩膀就像火山一样耸动。她的笑容散发出白色和金色的光芒。她在桌子间费力地移动,和男人打情骂俏。他们乐不可支,大喊大叫,捧腹大笑。

“这个女人,”其中一个“圆嘴”说,“是博勒加尔的主角。”

“我看出来了。”

“你喜欢她?”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哈!”“圆嘴”笑道。知道我不喜欢胖女人,他以为我喜欢瘦女人,他打算帮帮我。他列举出在场每个妓女的好处,他替我选了一个十五岁的。那个女孩手脚包裹在粉红色的透明裙子里,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嘴里嚼着什么。

我朝她的方向走去,假装去看她一眼。

“先生,别去碰她们。”

那个中国人抓住了我的胳膊。

“别去碰他们。会得病的。”

女孩坐直了,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我,目光悲伤而顽皮。

“他是谁?”她对中国人竖出拇指。

“中国人。”

“她说什么?”中国人问道。

“她问你是谁,我说你是中国人。”

“但是他是谁?”

“中国人。”我重复道。

“中国人?”她伸出下嘴唇。“不了解中国人。这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一点都不帅。”她直截了当地说。

“她提出来了吗?”中国人问道。

“提出来什么?”

“性交。”

“还没。”

“别碰她,”他抓着我的袖子说,“我这辈子就碰过两次女人。我再也不碰女人了。”

“我不会碰她的,”我说,“我累了。我要去睡觉了。”

吃早餐时也很热,尽管饭店里的风扇已经把污秽的白窗帘吹得卷了起来。中国人进来了,紧张地微笑着,问我他能否和我坐同一桌。他穿着刚洗过的衬衫。油头盖住了他的前额。他把使馆随员的手提箱放在空椅子上,然后点了咖啡和煎蛋。

我很累,他说。他整晚都在弄订单。他是香港的旅行推销商。他的家族一直都是卖府绸的,但是现在业务已经萧条了,因为香港的府绸在价格上竞争不过哥伦比亚、朝鲜、波兰和中国内地的产品。

“形势太糟糕了,”他说,“我们的府绸十便士一码,四十八英寸宽,但黑人只想出七个半便士。没法再做下去了。”

他从角质边框眼镜后面对端着煎蛋的服务生眨了眨眼睛。

“喀麦隆人,”他低声说,“太坏了!都想要钱。想要钱又不想工作。黑种人和黄种人不一样。”

他拿过调味瓶,扭开瓶盖。他的手在抖。

“黄种人和黑种人不一样,”他继续说道,“喀麦隆人坏,但不算非常坏。尼日利亚人非常坏!海关那里很麻烦。海关官员让我为样品付钱,他自己把这笔钱留下了。”

而且又悲哀又孤独,他说,独自一个人在非洲,远离家人,远离故乡,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他才结婚一年,妻子和母亲住在一起。他离开家时,儿子才生下来两天。

“她会杀了我的。”他说。

他快要哭了。他拿起调味瓶,但并未往外倒调料。鸡蛋快要凉了。

“要是我老婆知道了,她会杀了我的。”

“杀了你?”

“我要等我的血变得纯净了才能回家。我不会再乱搞女人了。永远。只是一次发泄。只有半分钟!”

“多久以前的事?”

“五星期之前。”

“在杜阿拉?”

“在弗里敦。我在弗里敦有个朋友。尼泊尔人。也是个商人。他请我喝酒。他找的女人。我写信告诉了他他干的好事。”

我做出令人宽慰的样子,询问病状的细节。我向他保证,对于他这样经常旅行的人来说,早期梅毒不足为虑。验血,打一个疗程的注射,再验一次血。我说,而且不会复发。他的妻子是不可能发现的。他不应该不多要几个儿子。

“我就想要一份血液纯净的证明。”

“你需要去治疗,”我说,“证明只是一张纸,梅毒是梅毒。你做过医生?”

“医生给我开了一份血液纯净的证明,但伤口还在。”

“那个医生是谁推荐的?”

“‘诚信贸易公司’。对我一点都不诚信!非洲医生都不诚信。他收了钱,但伤口还在。”

“有些非洲医生很不错,”我说,“但医生也有不同的种类。他给你打注射了吗?”

“他给我开了药。求求你,先生!你和我一起去!你对医生解释。和他说法语。”

我们来到街上。那是一个阴天,灰色的天空似乎要笼罩下来。街上有破败的水泥建筑,树叶了无生气的几棵树沾染了一层灰尘,电线纷乱交错,鸢鹰在垃圾场的上空飞旋。垃圾场边缘的烟灰色水洼,时而闪出斑斓的光芒。肚腹如鼓的小孩鼻子上挂着绿色的鼻涕。酒吧门口,男人们进进出出。几个老妇在油桶胡乱堆造的小屋之间蹒跚而行。在火车站附近,中国人发现了希尔?马尔哈鲁瓦?梅吉医生的药店。

我看了看广告牌,广告牌宣传的是医生的避孕环和“其他针对现代男女的驰名药品”。

我们没去找那个医生。

我们走过一条林荫大道,经过一座路德宗的老教堂。教堂里的花岗岩石墓现在没人照管。我们经过一座较新的天主教教堂;经过受到悉心照料的花园、红色的大门、带有遮雨棚的咖啡馆和拥满学生的书店。在宽阔的商业街上,德国人在购买狩猎设备,比利时艺术商在购买拜物教的雕像。他们把雕像头是头脚是脚地摞在一起,那些雕像就像关于贝尔森的照片里的那些尸体。有些店招上写着最新的进口商品——贝隆蚝、卡芒贝尔奶酪和四季豆——在这条街上,有其他类型的医生。

医生说注射需要花费多少钱时,中国人眨了眨眼睛。但我说了一些关于第二和第三阶段的话,最后,他接受现实,注射,付钱。他办事很有条理。他用汉字记下以后注射的时间。

后来,喝咖啡时,他变得开朗,谈论起他的儿子来。他将从杜阿拉去雅恩德,然后从雅恩德去班吉。接着他将顺河而下去金沙萨,然后开车穿过扎伊尔。扎伊尔是个糟糕的地方。坏人和丛林里的狮子。我说,路上要留心大象。想到大象,他警觉起来。但不管怎么说,他要去卢萨卡,再到达累斯萨拉姆,沿着海岸到蒙巴萨,再到内陆的内罗毕。肯尼亚是个不错的地方。肯尼亚还有其他中国商人。如果到时候他的血液已经变得干净纯洁,他将从内罗毕乘飞机回家。

一九七七

油画

EdwardHopper

编辑|甲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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