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

---《圣经》

1

非洲慢

一那是年哈马丹（源于撒哈拉沙漠副热带高压的地方风系）在刮的季节，细细的一层沙将世界都淹没了，清晨也是黄昏。这样的一个早晨，我们搭车由喀麦隆西北小镇Garoua回尼日利亚东北小城Yola。Garoua当时只有一辆中巴跑喀-尼边境。为了保险我们早上7点出发，8点抵达车站，准备搭乘上午9点首班车。二车站在一棵硕大的古树下。一条大石板，几块巨石供乘客坐，背后是绵延不断的枯草和山丘。荒野和沙晨包围着我们，彷佛置身一部表现非洲的影片中，原始又美妙。我坐在石板上目视着东方，晨曦中绵延的厚雾缓缓落下，冉冉的太阳蒸蒸而上。慢慢的当地人也加入进来，他们全体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我看。我上前和他们打招呼，开朗的冲我呲牙笑笑，胆怯的则羞答答地望一眼立马闪到一旁，将头埋得很低，有的干脆蹲下用树枝在地上不停地画起来，再不抬头。三九点之后，一辆黄绿相间中型巴士才开过来（下图司机在为乘客将大包行李架在车顶）。我兴奋地跳上车买票，司机说别急，改为十点发车了。九点以后的非洲大地已不再温和，阳光穿透沙尘直逼下来，车内顿时烘箱一般，于是我跳下车盘坐在树荫里，也用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四十点了，司机却还躺在树阴下若无其事。我走上去，“嗨，十点了，怎么还不发车？”他将盖在头上的草帽动了动说，“十点怎么了？你看看乘客才有几个？”“啊，买票时你说得清清楚楚这班车推迟到十点发？”他半坐起来双手一摊，诘问，“但我不能那么傻吧，赔着钱做生意。”“但你也要对乘客有一个交待，对吧，什么时间是最后期限?”他环视一眼四周说，“大家都好好的，谁需要解释？”其他乘客确实都很耐心，好像车站根本就没规定过开车时间。司机又扫我一眼又躺了下去。我愤愤地对着躺下的他，“如果没有足够乘客，你要等到晚上，等到明天吗？”“那我也没有办法，我是要吃饭的。”他甚至都不屑移开盖在头上的草帽，听到我没有离开，他翻转身体背对我，下封口令似的说，“好吧好吧，两点两点。”五午后，自带的水和干粮差不多消耗光了，不多的几个乘客也没影儿了，这时司机嬉笑着走上来诙谐地说，“Madam，熄火熄火，你看其他人都去市场享受了。”看我没反应又补充说，“这就是生活”。我哭笑不得。他拖过来一个摩托哥，建议我也去市场逛逛。“Madam，你放心去吧。我在车站等你，你回不回来我不走。“小哥扭着舞步笑嘻嘻上前邀请我上摩托，然后一溜烟跑了起来。一路上遇到同伴托哥都会大叫一声向他们示意后座的我。有时还会吹一声响哨（口哨），叫更远的同伴，再拇指向后指我，嘻哈得不得了。六在不大的集市找了一圈也看不到西瓜，开口时才发现那里是法语区，没人懂英文，我一句法语也不会。我双手在空中画圆，然后再比划着切西瓜吃西瓜以及吐瓜子的动作。他依然懵懂，我又做出喝水的样子。小哥一拍脑袋，打了个响指，信心十足地托着我又到另一个地方，全是卖锅的，然后再去的全是买木瓢的……折腾了几个回合，身后已跟上来一群当地小贩和孩子，还有几个托哥，跟着看热闹连生意都不做了，我每摇头说No，大家就笑得弯下腰来。那一路我们始终没看到任何水果。很无奈我只好给自带的水桶中加满了水又回到车站。归途有三辆摩托护航，回到车站司机说他们跟来就想确认我到底要买什么。当司机跟托哥说我要买西瓜时，他才恍然大悟，又拉着我上摩托，我NoNoNo，围观的一群人又笑声大作，许久不肯散伙，都端着笑脸看我。七一下子我和其他乘客也混熟了，那几个羞涩的都上前来捏我的胳膊，体会黄皮肤的感觉；我则又摸又拉他们盘根错节的卷发.....大家语言不通但交流得热火朝天，竟忘了几点开车这件事。这天下午我认识了很多朋友，出国前在工艺美术店买的中国风手链，项链（都很便宜），旅行水壶，清凉油都送出去了，收获的是贝壳，蛇皮头绳，鳄鱼皮腰带，还有一只鸡和两个木瓢。已近黄昏，18座的车，在攒到了16位乘客后，终于启程了。司机说，多好，现在不晒也不热了。八车行驶在黄昏的原野中，枯草瑟瑟，万籁俱静。绕山路而行，时时可看到山间跳窜着的狒狒，麋鹿和山羊...…司机完全不是那个躺在草地上的人了,他机敏得像头鹿，在蜿蜒崎岖的小路急速地转动着方向盘让过不时过路的动物，驰骋。

2

抵达边境

一晚上十点我们终于抵达喀-尼边境小村，哨所早已关闭，目光所及一派漆黑。下车时司机调侃说，“Madam，你那么着急，不是还要在这里过夜”。他总有道理。跟着人群在漆黑寂静的哨卡小村伸着双臂向前探着。走了一会儿发现前方几颗影影绰绰的亮点，原来是煤油灯。二灯挂在手推木车上，车上搭着一块板，上面摆着切好的大片牛肉，肉下是炭火，旁边放着花生末，胡椒粉，辣椒面和盐。看着那大片的牛肉，我再也不计较肉是否干净，是否被苍蝇爬过，狼吞虎咽起来。那是胡椒粉一层，辣椒面一层，花生末一层，一层刷一次油，烤一下翻一次身，这样折腾出来的烤肉，真不知道烤牛肉在喀麦隆人手中会造作得如此美味。三美味之后便是干渴。一个当地小男孩在黑暗中左拐右转将我们带到了一个有电的人家。突然间一片光在闪出：束束日光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对电产生了如此得热爱和珍惜。四十瓦的长日光灯全部竖着挂在空中或林子的树上，这片原始树林被点缀成一派奇异所在，那时我想，北极光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3

边境土豪

一大院里放着一个特大号的冰柜，冰柜中储满了可乐，雪碧，非洲当地的Fanta和法国33啤酒等，冰柜旁边是当时最现代的音响，里面飘逸出来的也是世界上最流行的歌手幽婉的歌曲，音箱前站着的卖主像麦克杰克逊一样有节奏地抖动着身体，同时他用娴熟的英文问，“来点什么？“我先给带路的小孩买了听可乐，他羞涩片刻才欣然接过。但他并不喝而是将拇指和十指绕成环形放在嘴里“嘶嘶”了几声，呼啦，四五个像他大小的男孩飞奔过来。这时他才得意地打开可乐，仰脖喝一口然后递给伙伴们轮流喝。于是我又买了四听，他们全都低着头嘻笑，不接。卖主用土语跟他们说了几句什么，他们上前接过然后飞奔而去。二这个有电的人家是边境方圆的首富。他家老一辈人中有一个任住法国外交官，后来家里开了农场，两代人都不遗余力地往欧洲出口水果，赚了很多钱。他们买了这方圆百里间的第一部发电机，在林子里开出了这般西洋镜。

4

和谐的一夫五妻

一卖东西的小伙是首富的儿子，得知我们是中国人，他送我一瓶啤酒，说他从来都见过亚洲妇女，欣然邀请去他家的院落。院子非常大，夜里，只看到灯光和各类叫不上名的植物，花、叶、光错落相间，美轮美奂。院落中心石板地上盘踞着一位非常庞大的男子，四周呈半圆形围坐了四位妇女。帅小伙说，那是他爸爸和四位妻子。已经夜深，四位貌美的妻子却都顶着像孔雀一样的帽子，身着裹体长裙，她们婀娜地坐在低木凳上，分别宁静地在编织绳子一样的东西，在木瓢上雕刻,在切木薯片......二盘踞在地上的爸爸说，“很抱歉，我不能站起来迎接远方的客人，但我知道东方的中国。”他威武又慈祥，将近四百斤。他让儿子带我进客厅里，我看到一副很大的画卷，竟然是中国山水画。他说他在法国一个展览会上买的，他说中国很神秘。他坚持要我们住在他家，说这样就像挂在墙上的画，他和中国能有更多的交情。我们婉谢了他的盛情回到了漆黑的边境哨所前。那时相机没有闪光灯，所以没能留影。

5

边境之声

一那个领路的小孩不一会儿又带着一群孩子跑到首富的院落，他们环绕着坐在我脚下，我看了看卖主，他说，“你不用再给他们买喝的了，他们是来看中国Madam的。”这些天真的孩子们扭捏了一会儿就开始吟唱了，那无伴奏有声部的旋律从那个原始边境村寨飞扬了起来……我至今不能忘怀。当晚租了穆斯林人家诵经时用的草席，付钱时他们都笑着摇头、摆手，坚决不收。我们然后将草席铺在在哨卡办公室前的水泥地上，瞬间就睡过去了。都忘了看天上的星星。

6

边境“nihao”

一清晨迷迷糊糊听到一声“nihao”,懵懂中看到眼前坐着一个咧嘴笑的男子，“抱歉，你说什么？请再说一边。”他嘿嘿又重复了一次，我依然不懂，他笑着用英文告诉我他在跟我讲中文，原来他在拗口地说“你好。”二他叫雷蒙，是边境小镇的学校老师。一大早一大群人跟随着他，坐在我们周围，惊奇又仰慕地看着他和我的交谈。除了你好，雷蒙接着还说了令我同样费解的“再见”和“谢谢”。练完中文，他就直入主题，“Madam，你能帮我在中国找一个女孩吗？我想娶中国姑娘。”当时喀麦隆有很多中国援建水利工程和医疗队。雷蒙说中国援建人员离开后留下了很多和当地人生的孩子，肤色都没有当地人那么黑，而且相当漂亮聪明，所以他想和中国女孩结婚。三我已忘记当时怎么答复他的，但我记得我非常珍爱雷蒙和那群围绕着我们的人。雷蒙说他的梦想也是他很多兄弟的，说着他还将手摊向大家。我们上车前，雷蒙再次赶来，他扛着很大几串Plantain（很长的香蕉，煎炸或蒸着吃的），然后指着我们的相机希望和我合影。就是下面这张照片，海鸥相机拍的。胶卷回到Yola后才得以冲洗，取出看到自己的表情我非常难受。四分别时，我信誓旦旦地说洗出照片便寄回给他。拍照时我们都那么高兴，围观的人也那么欢欣鼓舞，好像雷蒙的中国梦已经指日可待了。那样温馨甚至热烈的分别场面，我如何将这样的表情寄给他，让他怎样面对那些围观的兄弟，甚至村寨中更多的人？那时没有电话，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琢磨在照片背后写下一句最适宜的歉语再寄给他，但终究没能完成。最后将他的地址也弄丢了，留下了一派歉疚。五上帝在Garoua车站关上了一扇门，但在接下来漫长的一天又为我打开了许多扇门。旅行结束时因为照片的表情又关上了一扇门，我相信另一扇门会很快被打开。疫情结束后我一定要回一趟阔别了三十余年的Yola，然后再跨越尼-喀边境去Garoua，找回雷蒙。啊门！阿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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